Chapter 0
大多数人都丢失了时间。
但这无法找回。
正如丢失了存在的人。
连自己都找不回。
Chapter 1
丢失的物品,称为失物。
被抛弃的物品,称为弃物。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不见有停下的迹象。
忘记带伞的行人匆匆躲入小吃店外面的遮雨棚里,拍拍身上沾染的雨水,嘴里再抱怨几句这怪天气。随着黑夜的降临,城市霓虹渐渐点亮了夜晚的魅力。小吃店里飘出来阵阵香味和同样在躲雨的人们嬉笑发牢骚的声音,一把抓住了站在外头饥肠辘辘、一身湿气的行人。他们一同挤进不大的小吃店,将它塞得满满当当。
“介意拼桌吗?”地方实在是小,可空虚的胃受不得美味的诱惑。低着头坐在角落的男人愣了愣,才明白站在他面前拿着公文包的人干什么,连忙说道。
“不,不介意。”他快速地扫视店里的情况,拿起自己的包便走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吃。
出来之后,男人若梦中惊醒,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伞。他时常带着一把长柄伞,无论是看起来正常不过的雨天,还是有些怪异的晴天,都挂在自己的右臂上。他喜爱那把伞,珍惜那把伞,伞柄上还刻着他的名字。那把伞伴着他走过了许许多多个雨夜,替他挡住无情的雨滴。
寻找失物,请致电XXXXXX。
街边的小广告层出不穷,贴在电线杆上的那张简陋的海报粘的不牢都快被风吹掉,男人出于好心,摘下它带回了家。门缝里又被塞进了催款单,男人叹了口气,将小广告和催款单随意扔在沙发上。家里的生活垃圾都开始发出不好的气味,男人也不在意或说是没有闲心在意,他拿出水壶和泡面解决一下今晚的晚餐问题。
等他重新坐上沙发,已是晚上八点半。他抽出被坐在他屁股底下的纸,一张张翻着看上面的数字,最终视线落在那张简陋的小广告上。屋子里没开灯,客厅唯一的落地窗外透进来街市的绚烂,可这里仍像一片无人居住的废墟。他忽然想喝一罐啤酒,最好一口喝尽,敬这个一无是处的自己。
每按下一个数字,都像在寻找一个没有结果的希望。
“嘟……嘟……嘟……”窗外灯光在男人眼里流转,就在他要挂断嘲笑自己犯傻时,电话接通了。
“你好,找失物吗?”
又是一个下雨的夜,男人这次站在小吃店外,看雨滴淅淅沥沥。他怀里是破旧的公文包,里面装着被上司批得一无是处的策划书。他感觉到雨水的潮气带来的冷,从指间蔓延至心口的那种冷。他想,他需要一把伞,一把可以保护他的伞。
少年从雨中走来,手里拿着一把陈旧不堪的长柄伞。他戴着衣服上的帽子,看不清表情,纵使雨不小,他没有躲在那把伞下。“你的伞。”男人惊讶地察看伞柄上的字,再抬头时,少年已走远了。他心怀欣喜打开伞,和所有有伞的行人那样踏上归途。雨势渐大,男人握伞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回到主人身边的伞不再是失物,可再守护不住。雨水顺着雨伞破败的地方漏进来,打湿了男人的头发和肩膀,脸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在雨伞笼罩那个圆里,再躲不了区区一个被生活折磨的人。当水浸湿了他的皮鞋,当左手中指上的戒指随着手垂下掉在地上落入水坑发出叮咚的声音,他低头,像是看见漫上胸口的汹涌波涛,他抬头,像是透过伞布看见乌云密布的天空。
男人回到家时,身上的布料已没有一块是干的。浴室白晃晃的灯,照在徒有印记的手指上,他没有去捡起那个已失去所有意义的戒指。业绩平平,从没过人之处,欠债累累,谁还会和这样失败的男人一起吃苦,他早该知道的。他拼命地揉着眼睛,但还是看不见他的希望在什么地方,正如那把遮不了雨的伞给他带来的失望那样是黑色的绝望。男人一拳打在墙上,传向大脑的疼痛让他疼出了泪花,正好给了自己放声大哭的理由。
雨,下了很久。
没有伞的行人依旧躲在小吃店里、店外,有伞的人匆匆经过。
少年从小吃店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抽出那把曾被珍惜的长柄伞,抖掉上面的垃圾碎屑,撑着它消失在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