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症【一】
Chapter 0
这梦，过分长了。
把一段有限的绳子缩短了二分之一。
梦里的眩晕感觉，硬生生地被扯到了现实中来。
好不容易睁开的双眼，像是不曾闭上过那样的疲惫酸涩。
睡意又要侵袭而来，抓住意识不清明的我。
而我又要陷入另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梦里，一点点地剪断剩下的绳子。
梦里见了哪些人，遇见了哪些事，我似乎记得。
可认真想想时却发现，我记不得了。
只记得最后看见的那个人，曾拿走了我的心。
而我就如无心之人，失去了生命最后的脉搏。
在梦里的世界里，荡来荡去，没有再醒来过。
梦症，无药可救，无因可循。
Chapter 1
The cricket’schirp and the patter of rain come to me through the dark, like the rustle ofdreams from my past youth.
蟋蟀的唧唧，夜雨的淅沥，从黑暗中传到我的耳边，好似我已逝的少年时代沙地来到我的梦境中。
脚踩不到地的虚幻感觉持续冲击我的感知，过分长的梦境制造出堕落的眩晕感。
梦里似乎见到了许久都没再见面的那些人们，只是三三两两，没有共聚一堂的盛势。没有多迷幻的色彩，淡淡的灰蓝色一刷到底，像发生过，又像镜中的影子，清清冷冷。
有人在奇怪的地方打羽毛球，有人皱着眉头看张贴出来的成绩单，有人在摊子前等着自己的早餐，有人聚集在根本没存在过的展馆里开会，而我拿着办证女人给我的册子穿过从没见过的走廊和那些人随意交谈。
我纠结该用什么在那册子上留下字迹，铅笔或是中性笔。一如那时时光，我不断问着身边的人，虽然他们大多看不清面容。最后仍没有个结果，不过这结果似乎没什么重要的，因为册子被无情地扔了出去，掉落在坏掉的羽毛球旁边。
又开学了吗？我又坐在了过道的位置，忍受讲台上赤裸裸地尖锐目光。那感觉是奇妙的，是久违的害怕。梦也是现实，大多数是扭曲的现实。坐在教室里的我意识里有着过去，可我也没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老师走下来了，步伐不紧不慢却隐藏不了直奔我而来的直接。
梦里见到的人有些多了吧，醒来之后的我总觉自己的不可思议。闭上眼重新开始回想时，能够记起的画面寥寥无几，组不成一部有趣却又无厘头的我创作的电影，得到的仅仅是压迫心脏的不适感。
做梦的夜晚我总是睡得很熟，让我没接到她打给我的深夜电话。指示灯一下一下地闪着，红色的未接符号后面跟着夸张的数字17。
她的眼睛肿得很丑。
她扑到我怀里时我温柔地轻抚她好像几天没洗的头发。
她哭着睡着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我却一次也没梦见过她，真是一次都不曾。
面对她带有哭腔的诉苦，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该说他不值得，还是该说会遇见更好的，我都不喜欢。
而想说的那句我在只是从盯着她发旋的眼里悄悄地出走。
说她长得美又不太够，说她长得丑却也还看得过去，可就是这普普通通不上天不下地的样貌，一见便什么梦境里的古怪纠缠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在记忆里寻不到一丝一毫。此刻的光景虽不是一幅色彩斑斓让人心潮澎湃的美丽画作，但足以让我屏息欣赏，以此消磨从冗长梦境中醒来后无所事事的时光。
Chapter 2
This is a dream inwhich things are all loose and they oppress.
I shall find themgathered in thee when I awake and shall be free.
在梦中，一切事物都散漫着，都压着我，但这不过是个梦。
我醒来时，我便觉得这些事都聚集到了你那里，我也就自由了。
我下巴抵着她的头，看她在我怀里反复点删除然后点取消。
手机里专门的相册里是她放不下的回忆，即使照片里的那人不再属于她。
我见过那个男的，在大街上，和另外一个女生。他看起来是个很好的男朋友，只不过对象不是她。在我得知他们并没有分手时，我做出了隐瞒这件事的决定。
也就是说，事情变得严重到如今这个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的自私。
可现在，属于我的时间又回来了。
兜兜转转，自始至终，在她身边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她的起起落落，我都看见过。
“删了吧，别给自己挽回的余地。”
我帮她点了全选键，毫不留情地清空了那个以他们命名的相册。
“你为什么还留在我身边，他们都走了。”
“你不是知道的吗？”我不想说出这个答案，说了的话显得我有点可怜。
“那都是你自己说的，我没强迫你。”
她到现在仍以为我的陪伴只是因为年少时我立下的承诺。
“的确是自愿的。”
一厢情愿罢了。
梦里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淋湿没有打伞的我，雨水积聚在地上流淌。这次的梦是灰黄色的，充满了回忆的味道，却配着从没经历过的事情。
有人来到我的门前，跻身进入我的房间，强占了属于我的空间。我厉声责骂，可那人就像什么也听不见，悠闲悠闲，这处看看，那处动动。
梦境陷入了黑暗，没有人出现，没有事发生。而我也失去了所有对于梦境的意识，我沉睡着，因为注意力被耗光在无意义梦里带来的疲惫。
然而一道光闪过，梦境又开始了。
正常的颜色由湛蓝色的天空一泼而下，被打磨得刀锋泛光的刀刃握在我自己的手中。远处的人裸露着他的腹部，暴露着新鲜的伤口。刀上没有血迹，我拿着的刀还干净的很。正常的天空下，发生的仍是不正常。那伤口像是一场把戏，既不疼痛，也不致命。俗话说好奇会害死猫，巨大的好奇心照射到刀刃上，涌出一道彩虹，终点便是我自己。我把刀锋对准了自己的肚子，刺与不刺，似乎就是一瞬间的决定。远处的人在笑，微笑，大笑接着是狂笑。他把这当作游戏，以笑声诱惑我的大脑和右手。天台上的风很大，我的衣角被吹得在我身上跳舞。最终，好奇还是败在了恐惧面前，我扔掉了刀，熟悉的人也化作了一团泡影。
很久没见，很久没联系过的朋友忽然来到我的身边，我只看清了她的脸，顺便在梦中叫了几次她的名字，重温了一次过去彼此之间的亲近距离，梦便结束了。
醒来时，被子已经掉在了地上，我的肚皮很实在地暴露在初春稍冷的空气里。房门没有关，很久不曾出现过的食物香气飘进来。我瞄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是中午十二点多，她不在时，我何曾睡过这么久。既长又复杂的梦带走了我的精神力，也带走了我的时间。房间外，在我这住下的她挂着围裙，久违地使用着我家的厨具。我极少在家里做饭，它们还是她逼着我买的，如今已经铺上了一层灰。她比我矮小的背影，光洁的脚掌，松散的长发，如此光景像梦一般。我的梦里仍没有出现她的身影，我记不得自己的梦，可我记得我绝没有在梦里见过她。
无论在哪里我都希望能够见到她，梦里没有她，梦却挥霍了我的时间，减少了我可以见她机会，变相地从我身边夺走她。
也许，她会在我的生活里慢慢消失。
可我一直固执地留着她，固执地要从醒不来的梦里醒来。
只是为了她。
Chapter 3
Blank.
空白。
“你睡了很久，叫都叫不醒。”
“嗯。”对于前者我自己从时钟那里得到过结论，只不过后者让我有些堂皇。面对她少有的对我担心的表情，我装作没事走进卫生间洗漱，只是随意回答她。
镜子里的我的脸，看上去不怎么样。睡了很久却仍像是通宵了几晚的疲态，我用力拍打我的脸颊，企图在脸上添上一些让我看起来没那么病态的红晕，得到的只是怪异的巴掌印而已。我在想，我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快要陷入沉睡不再醒来。
盯着镜子里的灯光，我在思考里恍惚了。
“你在干什么，饭都要凉了。”时间又过去了很久，我却毫无感觉。
“知道了。”她开始像我的母亲那样唠叨我，明明昨日还沉浸在失恋当中，看来的确是我高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平时喜欢得很的柠檬味道的牙膏这时吃在嘴里变成了怪味，每天必用的洗面奶此时也觉麻烦，干脆随意用水冲洗几下便算是洗过脸了。“我看你家里啥也没有啊，你都吃些什么。”
“我不在家吃，要不不吃。”我喝了一口似乎年少以来便没尝过的海带汤，依旧是记忆里的味道。身体里很空，什么都没有的感觉。
“待会和我去超市。”刚想说一句别买了我不做饭，“我要住在你这里。”
嘴巴里的咀嚼停了，我也着实惊讶了。
阳光昏昏沉沉，梦里的我回到了年少时代。我躲在窄小的房间里哭泣，门外是争吵的声音。我很生气同时我也很伤心，我说的话在谁那里都不重要。父母间渐渐开始畸形的关系终究造就了我除了她再没爱过别人的偏执，他们奇怪的关系我只感觉到厌恶。渐渐暴露的世事丑态，渐渐偏离初始的发展态势，我本身也成了走向灭亡的越轨列车。只是我并非抛弃了自我，而是那条轨道已刺伤了我，给我的是深于灭亡的疼痛。
这份仅剩的爱，她不知道。我因父母关系而烦躁，而阴郁，而疲倦，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也没告诉她。
梦中的事发生过，发生在我的年少时代。很多回忆变成梦再次回到我装不了太多的脑袋里，仔仔细细地给我看了一遍，我也就仔仔细细地观看始终没有她的电影。没有色彩的黑白电影，干脆连声音也没有。本就不精彩的我的人生，没了她果真更没意思。很多悲伤，很多快乐，很多窘迫，很多后悔，很多愚蠢，很多自作聪明，太多太多，或亲近或没那么亲近的人都一同出现了在我冗长的梦里，就像死前出现的走马灯。
刚吃过晚饭不久，我便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坐在我身边看我喜欢看的综艺节目，忽然的一阵爆笑也没能将我吵醒，她转头看我才发现我一副疲态睡着的样子。“现在才七点半啊，怎么就睡着了。”她凑近听我的心跳声，近乎看不见的胸膛起伏给人一种我死去了的错觉。“要睡就去床上睡啊！”她大声叫我，想把我叫醒，可我一动不动。她又想起上午，那时的我也是这个样子，就像死了一般。她还以为我在装睡，可不曾变化过的呼吸频率和身体姿势使她明白我是真的没醒。说实话，她害怕了。认识了二十几年，她从来没见过我又如此嗜睡的时候，她知道我是浅眠的人，些许声响便能唤醒的人。
从最后沉入黑暗的梦境里醒来时，我的脸湿透了，铺满的是咸咸的泪。
她和我一起窝在了沙发上，身上盖着原本在卧室的被子。
我轻手轻脚起来，把她横抱起来，径直走向卧室。
“嗯？你醒了？”看了钟才早上六点多，本想让她再睡一会，她还是醒了。
“嗯，去床上再睡会。”
如电影一般放过去的回忆，被扔进了永远无法撤销动作的回收站。
我的脑子里空白一片，除了她。
其实我该想想为什么我醒得这么早。
Chapter 4
Once we dreamtthat we were strangers.
We wake up to findthat we were dear to each other.
有一次，梦里的我们是陌生人。
醒了之后发现，原来我们相亲相爱。
我该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幸福。
这是只属于我和她的一天。
她坐在我的副驾，我给她连手机蓝牙。
她勾着我的手臂，在商场里逛来逛去。
我坐在更衣室外，给她的尝试做评价。
我提着购物袋子，帮她拿去头发上的杂物。
我们就像一对情侣，或许在外人眼里我们只是闺蜜。
我强忍着想要睡去的疲倦，瞪大眼睛和她一起欣赏没看过的漂亮夜景。
“他不值得。”她忽然说，“还会有更好的。”
“回去吧，风太大了。”我看着她的泪水，说了旁人听了根本不像话的话。
“你可不能像他一样离开我啊，怎么我就剩下了你了呢。”
“我当然……”
她还是喜欢跟在我身后，她还是喜欢靠着我一动不会动的肩膀。我还是喜欢她戴着美瞳，眼睛大大的样子，我还是喜欢她一兴奋就会不自觉升高的音调，可以说她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
我终于在梦里见到她，无论是刚见面时青涩的孩子，还是第一次告诉我她恋情害羞的女孩，抑或是在我面前唠叨的像老妈子的她，让我这部无趣的电影顿时精彩起来。我曾觉得她在一点点离我远去，很多人出现从我的身边抢走了她，可我庆幸走过了那么多路，还能说她是属于我的。
她慷慨地给予了我一个亲吻。
而我在梦里沉沉睡去。
我和她有约，而我已经买不到去那里的票了。
Illustration
我虚构的故事中，梦具有杀死人的力量，在夺走你生命的同时给你发送预告，慢慢地体验生命流逝的感觉。如此设定是花吐症与记忆走马灯设定的结合，在不清醒中走向死亡的绝望设定。将身边较为亲近的人都梦见完之后，本人就会死亡的设定。
本文的设定在文中并未明写，梦本就是虚幻缥缈，没写前因与后果就是营造出一种无头无尾，若有所失的朦胧感。接下来给出文章中部分内容的解读：
第一节中的奇异梦境皆为笔者自己生活中真实做过的梦。
梦里见到的人夹杂着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人，可以说是梦症开始的征兆。
其中穿插的“我”与她的故事没其他的深意就是想写矫情的爱情。
睡着做梦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梦里的内容越来越靠近“我”本身，也就是“我”越来越接近永远的沉睡。
前三节都说到“我”并未在梦里见过她，是为了最后我梦见她后死去埋下伏笔。
第四节我未说完的话恰好说明未完成的承诺。
本文的最后一句话：“我和她有约，而我已经买不到去那里的票了。”
是与前文她和“我”说“我”不能离开她的呼应，也就是一个悲剧，我陷入无止境的沉睡中再也醒不过来了。